我满脑子在搜寻着这些记忆,却仍然串不起来一个故事,既然如此,那就编点儿吧。
林易扬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土包子,尽管事实上可以把这个“像”去掉。在站起来的那一刻,他就觉得自己错了,但是他还是站着不动——更确切地说是没有大动,他还在努力地想把腿站得更直。
这是他在入学后第一次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。他紧张得直接就从原座上站起来了,而忽视了都市学校的桌椅与自己以前所用的桌椅之间的不同。那是每人一张的有靠背的凳面还透着人体工程学的学生凳子,而不是自己以前学校的那种窄窄的能坐两三人的条凳。而他的座位空间显然并不宽敞,坐着时尚且前胸微贴桌沿,所以直直地站起来时就不可避免的前桌顶前椅,后椅挤后桌了。
前桌那位同学,两手垂在两边抓起凳子,臀部微抬,便整个人朝前移了几厘米卸去了来身后的压力。而坐在后桌的是个女生。林易扬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只隐隐听到一声微嗔,但之后再无动静。他觉得自己错了,在站起来的时候,他应该往旁边走一步,站在课桌旁,再站好。这是个再简单自然不过的事情了。他的凳子顶到后面的桌子,正所谓物体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,身后的桌子也反作用力于他,只是似乎短短一瞬间,这个作用力就默然消失了。
回答完问题后,老师也未置评论,又点了一个人作答。
林易扬随着老师的眼神回头,看到坐在他后面的那个女生站起来了。林易扬记住了她的名字——钟初,和他一瞥之下看到的她嘴角上的一颗仿佛轻轻点上的小痣。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,又似乎带点儿沙哑,像要把人吸引住,煞是动听。
这是钟初给林易扬的第一印象,也是林易扬觉得自己给钟初的第一印象。
在几个星期后,林易扬也慢慢地习惯了这个城市的学校生活,和班里的同学们也都渐渐熟悉起来。他是个极内向的人,但他想这大概得益于一周前摸底考时他考出来的分数,无论如何,毕竟算是融入了这个班级,有了一两个经常说话的朋友,并且,也偶尔和前后桌的同学说上几句话,比如讨论功课。
这天课间,钟初又用笔敲了敲林易扬的后肩,林易扬回转过身,见又是钟初问他数学问题。自从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,林易扬拿了数学满分之后,钟初便经常问他问题。当然林易扬也乐于被问,解答起来也是言无不尽。只是这一次林易扬看着题目,愣了一会儿,才慢慢地问说,这道题用到的是后面才教的知识吧?
钟初不以为意地说,是啊,我在预习下一课的知识,不过这道题还是不会。
林易扬一脸怂样,说,这个咱们老师还没教过,我也不会做……
钟初忽然哈哈大笑,说道,林易扬,你还撒娇呢,哈哈。
林易扬听到后感到有点儿尴尬,但看着她笑靥如花,脸像是有点儿烧了起来,尽管他还没明白过来自己怎么就是撒娇了呢。
但钟初仍在继续追问,说,你没有预习功课吗?下午就要教了。
林易扬讪讪地说,没有……老师上课都会讲,就没有预习过。看钟初低头看着题目略带失望的样子,林易扬忍不住说,要不,我先看一下课本吧。
有些习惯,可能就是这样被迫养成的。许多年后,林易扬忽然这样想。
但故事也就止于此。一个人的选择会导致不同的结果。但是林易扬知道,对于借读生而言,游荡的生活,无论他怎样选择,都不会有结果。更何况,他也没有自己的选择。两年借读生活结束,便是新的学业开始,而从前的人,天南地北,各自扬镳。只是,偶尔林易扬会想起那年上学路上,钟初坐在她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,看到他的时候的那一句“易扬”。那声叫唤不只引起了和他同行的同学的侧目,也引起了她妈妈的注视。那一刻,他好像看到她们的盈盈笑意。